杨玉芬也没多留，担心家里的秦念，甚至考虑自己明日还去不去卖红薯了。

念念的状态不太好，杨玉芬咬牙，不去了，等儿媳妇不吐了她再去，就是有点可惜了她才弄好的炉子。

半夜，秦念又吐了，本就没吃几口，酸水都吐出来了。

杨玉芬连剩下的两千来斤红薯也不准备留了，赚钱哪有儿媳妇重要，反正家里的钱还够的。

第二天一早，杨玉芬准备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子罐头的，秦念早上就吃了一点白水煮面条，鸡蛋都闻不得的，还坚持去上班，心疼坏杨玉芬了。

结果才出家属院大门，就看到了小张蹲那。

“杨大娘，你怎么这么早出门？不是说八点吗？”

小张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杨玉芬。

“是八点，现在才七点，你这是多早就来了？”

杨玉芬看到小张头上结的霜。

“睡不着，所以就想着早点来。”

主要是，晚了怕他爹妈发现他没上班。

“你这么早，炉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杨玉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小张下意识的摇头。

“算了，也是运气，我儿媳妇孕吐难受，我这些日子就不去卖烤红薯了，炉子可以租给你用，等我儿媳妇不难受了，我还是要用的。”

杨玉芬的话一出，小张眼睛都亮了，这不是瞌睡送枕头是什么！

“真的吗？太好了，杨大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爱护炉子的，绝对不给你弄坏，要是不小心坏了，我给你做个新的还你。”

小张很是激动的保证，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然不是虚的。

“那您那三轮车能不能也租给我？”

杨玉芬摇头：“我那也是借的。”

“那您自己留的那些红薯能卖给我吗？我也不压价，就按您散卖的价钱。”

虽然不能少两分，可是那也是赚的。

杨玉芬没有一下就答应，小张见状连忙开口。

“像大娘您这样的好婆婆世间难寻，您儿媳妇真是有福气，不过这孕吐难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而且这要是下雪了，出门更不安全，您两头跑，您儿媳肯定也不放心您，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把红薯卖给我吧。”

杨玉芬见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你可别往外说，毕竟昨日已经说好了的。”

“您放心，我这嘴严着呢。”

赚钱的事情怎么能往外说呢，他本来就愁，这蜜薯好卖，可是那点货卖不到年底啊！年底才是最赚钱的时候！

“大娘，我亲大娘，我能不能现在就把炉子拉走？”

拉走了现在就能做生意。

“你还是先去找个车，我得去供销社，一会另一个人还要来呢，你错开一点，别那么明晃晃。”

杨玉芬提醒一句，小张当即点头。

“好嘞，我这就去。”

没了小张拦着，杨玉芬踩三轮的动作那叫一个快。

供销社刚开门，杨玉芬就挤进去了。

各式罐头都不问价钱，只看东西，水果的，酸黄瓜一类的，又买了话梅果干。

哪有什么不能吃，只要吃得下，就比什么都强，不然她怎么长这么高大，怎么把沈现军养大。

麦乳精跟奶粉没有，新鲜的水果更少得可怜，但是杨玉芬还是买了一些，看了看饭盒，杨玉芬又买了三个。

将东西放车斗里，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

等回到家属院大门前就看到了王大治跟小张两人已经到了。

“等一等，我先带你们去签字。”

杨玉芬带着两人在保卫科签字带着两人往里走。


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当拿到结婚证的时候，王硕才觉得真实。

这边瑶瑶把三个奶奶哄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又是算数，又是背文章，还表演了唱歌。

杨玉芬兜里的糖掏了又掏，刘大娘兜里的炒花生也都塞满了瑶瑶的口袋。

“杨奶奶挑的红薯烤出来真好吃，刘奶奶炒的花生比街上卖的都香，奶奶真好，我太喜欢来看奶奶了，没有奶奶我都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这小机灵样，将来也是个考大学的料子！”

杨玉芬夸奖道。

“可不是，我家那几个就是泥猴子，整日就知道疯跑，读书那叫一个让人头疼。”

刘大娘也夸了起来。

“那么喜欢奶奶，今天晚上留下来跟奶奶一起怎么样？”

“我也想，奶奶这里好吃的那么多，可是我明天还要上学。”

“让你王叔叔给你转到这边的小学，上学方便，以后奶奶接你上下学，你妈妈也不用那么辛苦。”

“好呀好呀！”

瑶瑶高兴的点头，这里的奶奶们都好好啊，不像妈妈住的宿舍，总有人说难听的话。

“瑶瑶真乖。”

等王硕带着人回来，一手提着鸡一手提着鱼，杨玉芬已经回去给秦念做饭了，屋子里就剩王大娘跟瑶瑶两人。

瑶瑶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跟王大娘睡在了一起。

“我就说瑶瑶那么乖巧的孩子，妈一定会喜欢的。”

方芬点了点头，忍住眼角的泪。

“明天就周一了，酒席定在周日怎么样？周六的时候我去帮你把东西都搬过来，这几天我把家里都收拾一下，瑶瑶也换到这边来上学。”

王硕趁热打铁，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买喜糖分发出去。

“会不会太急了？”

方芬还有些担心。

“我已经觉得等了很久很久了，要是妈的病还要养几天，我真的恨不得明天就把酒席办了。”

方芬对上王硕的目光，微微低垂下了头点了两下。

杨玉芬心情很好，秦念说了最近几天下班要晚，杨玉芬做好饭菜送了去研究院，骑着三轮就去了木匠家。

挑选了自己想要的板材，反正都要做柜子，大一点总比小一点的好。

“赵妹子这次要做什么？”

“做两个柜子，我来看看都有什么木头，最好是现成的板子。”

“这边，你也是认识料子的，我这新来了一批胡桃木，切开了打磨好的，就是价钱贵一点，你要不看看？”

杨玉芬点了点头，打过几次交道了，两人也熟悉。

杨玉芬将木板拿到手里仔细的看，木头确实是好木，颜色淡一点，可是花纹好看，而且拿来做柜子不翘不裂，再合适不过了。

“再给我来一桶清漆一桶红漆，板材按照这个规格给我切好，抓紧一点给我送到家属院，扇叶也给我配上。”

杨玉芬一块块的将自己看中的木板拿了出来，写了尺寸给木匠。

她不识几个字，但是做木匠活会量尺寸就差不多了。

“行，明儿一早给你送去。”

杨玉芬骑着三轮回家，将自己那一套祖传的工具拿了出来，粗布包裹着保护得极好。

“妈，这是收音机，我教你怎么用，平日里你在家可以打开了听。”

秦念到家后就从大衣里拿出了个东西。

“给我买的，咱们村里就大队部那有一台收音机，每天晚上七点大喇叭里放一个小时到八点，这稀罕玩意，还是闺女好。”

杨玉芬高兴是接了过去，没有拒绝秦念的孝顺。


“妈，你等等，我去。”

沈现军当即开口，让自己老娘打电话闹到政委那，还不如自己先去政委那说清楚。

“快点，我今天就在这里等着。”

杨玉芬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沈现军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只能无奈的放下电话，朝话务员敬了个礼去找自己政委了。

大队长在一旁听了个一清二楚，见杨玉芬脸色不好看，忍不住开口劝。

“现军娘，现军结婚了是好事，还是大首长牵的线，绝对差不了，咋还跟孩子置气呢，大家都知道你一个人带大现军不容易，现军也不是不孝顺的人，多有出息的孩子啊，谁不羡慕你。”

他们大队可就这一个当兵的！将来说不得还能拉拔村里人一下，可不得劝好了。

“大队长也说了我一个把他辛苦带大，那我这个当娘的说两句怎么了，我又不是要闹事，就是说一说我的养老问题，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杨玉芬一句话把大队长噎得不轻。

村里跟杨玉芬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要是谁说干不动了他都能信那么三分，可是杨玉芬是谁，铁娘子！他们公社都出了名的，那一把子力气，寻常男人都比不过。

可是嘛，杨玉芬一个寡母带大了沈现军这个儿子，不仅送走了公公婆婆，还给体弱的男人生了个娃。

沈现军小时候可没现在壮实，三天两头病，杨玉芬没日没夜的把自己当男人用，满工分，还给人帮忙，拿回来的好东西全都给了沈现军这个儿子才养得这般健壮。

杨玉芬说等着就真的等着，沈现军明显是清楚自己老娘的脾性的，去请了政委说明了缘由后，半个小时打了电话回来。

“杨大娘，我是现军同志的政委，姓赵。”

赵政委从沈现军手里接过了电话，语气温和的开口。

“赵政委，今天有件事情需要您给做个证，沈现军他既然已经成家了，那我对他的义务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该是他给我养老的时候了，我也上了年纪了，干不动了。”

“是是是。”

赵政委目光看向沈现军，语气依旧温和的应和着。

“我的要求就是他以后每个月的津贴三分之一给我，剩下的给他妻子，直接由我儿媳秦念代领，男人嘛，就该上战场建功立业保卫国家，领导放心，有事就安排他上。”

杨玉芬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儿子给卖了，给国家献身也好过被狐狸精勾了去。

“杨大娘这觉悟高啊，我替国家替部队感谢您，沈现军同志，你对这要求可同意？”

赵政委觉得杨玉芬跟沈现军说的完全不一样，那可是公社的铁娘子，不强硬点怎么行，思想觉悟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纯粹是沈现军想多了。

赵政委的目光谴责的看着沈现军。

“我同意，娘，这点小事……”

沈现军以为是自己说津贴不往家里寄了惹了自己老娘不满，想要解释一下，可惜杨玉芬不给沈现军机会。

“政委同志听到了，有政委帮忙作证，我相信咱们部队，就不耽误政委同志的工作了。”

杨玉芬说完把电话挂了，不想听儿子的废话。

卡着时间，杨玉芬拿了一块钱出来，接电话也是要钱的，死贵死贵的。

沈现军摸了摸鼻子，看来他结婚的事情他老娘挺生气的，毕竟之前他老娘从来不过问他的津贴的。


“这电热毯只要插上电就可以用，就是太费电了，不过听说可暖和了，就是大雪天也只用盖一床被褥就可以了，以前好像是国外的医院给刚出生的孩子用的。”

“要票吗？”

杨玉芬连忙追问。

“不用票，就是有些贵，现在大家都是往瓶子里灌些热水放被窝里。”

“大妈谢谢你了，来来，还有两个，你都拿着，果子多少钱。”

“大妈要去百货大楼的话，不如果子我先帮大妈留着，等大妈你回来了再拿，也省得路上提着辛苦。”

杨玉芬闻言点头，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刚好赶上公交车。

看到高耸的百货大楼，杨玉芬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儿媳妇，杨玉芬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大娘想要买什么？我们一楼是百货，二楼是服装，三楼是电器。”

温柔的女声，杨玉芬对上一张笑脸，心也跟着松懈下来。

“我想要买电热毯。”

“电热毯在三楼，大娘可以从楼梯走上去。”

“好好好。”

杨玉芬上了楼梯，目光却四下观看了一圈，发现这百货大楼的东西比供销社要多得多，糖果更是花花绿绿，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

杨玉芬按了按袋子，她有钱，一会看看给儿媳妇再买些什么。

三楼电器，杨玉芬找了个人一问就找到了卖电热毯的地方，有人正在想要买电热毯。

“你这电热毯靠谱吗？不会漏电吧？电死人怎么办？”

杨玉芬没有急着上前，在一旁听着。

这感觉怎么不像是来买电热毯的，更像是来捣乱的呢？

不清楚，再看看。

“不会的，虽然我们这电热毯是国产的，但是全都是经过严格检查过的，您说的漏电的情况，我们的电热毯是特制的，使用绝缘性能达到标准电热元件呈盘蛇状织缝入毛毯里的，受热均匀，耗电还小。”

销售人员仔细的解释。

“我不信，哪个卖货的不说自己的东西好，那国外的电热毯那么贵，你们的只要二十五块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算了，不买了，大家也别买，万一电死了人，他们肯定不认。”

本来有意向的人一下纷纷散了开，有些付了钱的想了想，又退了，然后去了另一处。

杨玉芬心中自然也担忧，但是没有跟风。

“老板，怎么办，那人绝对是故意的，刚才要不是老板拦着，我非要打他一顿！他绝对是对家派来捣乱的！”

“你跟他打了，我们好不容易能在百货公司里抢个位子就没了。”

李学国一早就想到会有人捣乱，可是电热毯不便宜，能来百货大楼的，兜里多多少少有些钱，只有这些人才能买得起。

“这电热毯真的二十五一张？一张多大？买两张便宜不便宜？”

杨玉芬上前，伸手摸上那拆开展示的电热毯，毯子厚实，走线细密平整。

“对，大妈你看，我们这电热毯质量可好了，还能加热，就是寻常买个这么厚的毯子也不便宜，这一张毯子铺开两个人睡没有问题。”

“嗯，便宜一些，我要两张。”

如今千元户的杨玉芬很是大气的开口要两张。

“大娘要两张，我给大娘便宜两块钱，再给您送一块枕巾。”

李学国站了出来笑盈盈的招呼，起码卖出去两张算两张先，也有开门红了。

“还是这老板大气。”

杨玉芬数了钱出来递过去，销售员当即开单将毯子装起来。

“其实你们可以去工厂门口，职工上班，手里有钱，但是没有时间来百货大楼，吆喝吆喝，说不定比在百货大楼还好卖。”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答应了杨大娘，那就要做到，以后你的津贴我就让秦念同志来代领。”

“是！”

沈现军当即行了个军礼，这在部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沈现军本来也打算婚后自己的津贴直接交给自己妻子的，他就是过过手，现在倒是连过手都不用了，钱都被自己老娘给安排好了。

“大队长，你让你侄子帮我买一张七天后去京都的火车票吧。”

杨玉芬不准备多拖，上次赶得急，这一次预留出七天，家里的粮食也晒干了，其他的东西也都能处理好，她要一并带去京都，儿媳妇应该就是刚成亲就怀上了，她收拾好了去刚刚好。

电话可以在大队部打，电报却要去邮电局打才行，准备出发那一日再给儿媳妇发电报。

杨玉芬把钥匙交给了好友苗桂香，自己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就离开了。

京都

“我有紧急任务，等回来咱们再办酒席，我妈性子强硬，打电话来要走了三分之一的津贴，这个事情你不要太在意，毕竟是我们领证仓促了，没能告诉她，她生气也是正常的。”

沈现军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是满意的，很温柔娴静的一个人，文化又高，要不是大领导牵线，他还不一定能娶到人。

不过他自己也是个厉害的，入伍六年就已经立了好几次军功了，要不是入伍年限低，他现在不会只是个排长。

秦念娘家都是为国捐躯，虽然娘家人没了，可是有这个身份在，对他这样根基单薄的人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知道了，我也有工资，你出任务注意安全，我还继续住研究院那边，等你回来了我再搬过来。”

秦念温声的应了，丈夫是婆母一个人拉扯大的，要拿自己儿子的津贴，她一个刚嫁进来的儿媳妇自然是没什么可说，就是丈夫一直说婆婆是个性子强硬的，让她有些担心婆媳相处的问题。

她的工作也注定了她不可能跟别的女子一样围着丈夫跟家庭转，所以要是婆婆挑剔……

秦念甩开了多余的思绪，给沈现军收拾东西目送沈现军离开，随后把自己的东西装好回了研究所的小院。

对的，她的职位，虽然之前单身，可是还是分到了一个小院，她不喜欢新建的筒子楼，觉得人太多了。

杨玉芬拍完了电报，然后就挤火车去了。

秦念刚结婚跟沈现军过了十来天的夫妻生活又恢复了之前单身的状态，整日忙碌于工作，等收到电报的时候都有些傻。

婆婆竟然要来京都，而且已经上了火车了，可是，她丈夫沈现军出任务了，归期不定，这电报还是直接送到她研究所的，算算日子，今天竟然就该到了！

“导师，我要请假。”

秦念拿着电报去找了自己的导师，研究院的胡院长。

“身体不舒服吗？”

秦念的导师是秦念母亲的同学。

“不是，是我丈夫的母亲来京都了，给我发了电报，火车今日就到，我要去接人，现军他出任务了。”

“原来是这样，好，我给你多批两日的假，不过之后可不能再请假了。”

导师很是严肃的说着。

“知道了导师，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的。”

秦念也知道马上就要到关键时刻了，可是，她也不能不管丈夫的母亲，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秦念骑着自行车去了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