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藐视一切。

他们甚至认为，能被他们吃掉，也是我们凡人的福分。

因为藐视如凡人一般的蝼蚁，食人肉的兴致又尚未过去，所以，雪神听了我阿娘的话，尽管马上就要进入冬眠期，还是亲自建了临天阁。

她还抽出了一缕神识，打算亲自饲养肉质更佳的凡人，供下一次的明净会享用。

冬眠期对于蛇类而言，是最危险的时期，它们会沉沉睡去，可能面临各种未知的危险，却做不出任何反抗。

雪神的本体，就是一条银环蛇。

尽管她已经飞升成神数万年，依然需要冬眠，仍然在冬眠期虚弱不堪。

唯一区别与普通蛇类的点，就是神蛇的冬眠期其实已经与冬无关了。她可以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开始冬眠。

神明高高在上，神明目空一切。

所以，明明知道冬眠期是她最虚弱的时期，雪神还是选了冬眠期下界。

她的神识落在了被冻僵的银环蛇身上。

我救了她，她却咬伤了我。

银环剧毒注入我体内的那一刻，我痛不欲生。但因为先喝了阿娘的流觞酒，我并没有被毒死。

流觞酒中的黑乌梢蛇毒和银环蛇毒以毒攻毒，保住了我的命。

唇齿间血肉模糊时，我的身体慢慢适应了翻江倒海的疼痛。

我用卑躬屈膝掩饰了我所有的愤恨，跪着同银环讲我是林三娘的女儿，是为神明宰杀人肉的屠夫之女。

我得到到了上昆仑丘的机会。

4

登临临天阁时，雪神招收的内门弟子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了较练场。

这么多凡人，年轻俊美、肉质细腻，未来全都是净明会的猪猡，银环很是满意。

她当即就选中了一个弟子，跟着我进了临天阁。

“你不是林三娘的女儿吗？做顿餐食与我看。”

银
明怎么可能圈养猪猡？”

“不止圈养，他们已经享用了好多的人肉。我阿娘就是他们的屠夫、厨娘。”

“她不止宰杀了那头母鹿，也宰杀了很多很多我的玩伴，甚至我的阿姐。”

我以为提起百花村，我会泪流不止，可摸了摸脸颊，滴水未沾。

这好像在讲故事给子实听。

我想，子实估计是不信我了。

“你对我用搜魂术吧。”

我做最后的争取。

我并不知道，子实其实已经发现了银环的德不配位。

他发现，银环从来都不修炼，整日里除了用饭食时是醒着的，其余时辰全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她从来不指点迷津。

他发现，所谓的讲经，根本只是一个幌子，银环一直在给所谓的内门弟子传输“神明即一切”的信仰。

在我担忧子实会不会给我机会对我用搜魂术时，子实的手已经结了印。

我再醒来时，子实脸上满是震惊。

“你要弑神？你一个凡人，无半点修为，凭什么弑神？”

“凭他们逼我阿娘做刽子手，凭他们一时兴起就可以宰杀了我们来享用，凭他们不配为我的神明。”

“你不是亲眼见到我阿娘杀了茸茸吗？我也亲眼见到阿娘宰杀了我的伙伴。”

“我要替阿娘报仇，替花花报仇，顺便替你的茸茸报仇！”

子实后来告诉我，我那时面容及其冷静，但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魔，也看到了神明。

他选择追随我。

6

“屠神，必死。”

我难得露出了笑容。

虽然说着劝解的话，但我知道，子实不会退缩。

愿意遵守规则的人，大都一根筋。信仰神明时，是，信仰倒塌时，亦是。

“六界如此，活着也无甚好的。”

说的也是，昆仑丘明明是神仙住所，冬日里冷起来，凛冽的寒风依旧会刺痛人的脸。

我将我的计谋
花花了。

不日后，我会让她以命来悔过。

阿娘说，神明食我们这些的血肉做成的羹汤时，无一不流露出满足又悲悯的神情。

不知道，我屠戮他们时，他们看到自己的鲜血，会不会也满足又悲悯？

我把玩着手里的银环蛇。

我原本是想忍着对蛇那冰冰凉又滑腻腻触感的恐惧，蹂躏一番银环蛇来着，可看着她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最终还是扯开了我的衣物，将她揣进了我的怀里。

凡间盛传过“农夫与蛇”的故事，这不，雪神很好地又将这故事生动地演绎了一遍。

她醒过来的第一瞬，就伸出了她的毒牙，将毒液注进了我的心头。

“放肆，小小人类，竟敢赤身裸体玷污我？”

虽然只是一缕神识，银环并不拥有雪神全部的记忆和本事，可雪神的高高在上，她还是继承了十成十的。

如若不是我的赤身裸体暖化了她的身体，她哪里还有机会同我说话？

可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她的恩将仇报，反而是抓着她会开口说话一顿猛夸。

“天哪，你你你……竟会说人话？你难道是神仙吗？我竟然救了一条神仙蛇！”

蚀心的痛让我疼得呲牙咧嘴，我却还是为救了一个神仙喜不自胜，连连对着她磕了四个头。

我没有见过世面、对着神仙顶礼膜拜的模样，到底取悦了银环。她当即收我做了昆仑丘的私淑弟子，抱着她一同上昆仑。

2

昆仑丘下的百花村是个得神明眷顾的福地儿，村子里所有的村民，整日风吹日晒的劳作，个个却是细皮嫩肉的模样。

这里每年还都有普通的凡人得到神明的青睐，获得上天成仙的机会。

我阿娘就是带凡人上天去的人。

阿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热心肠、能干人，她不仅能带人上天去，还是天界的屠夫和厨娘。

三年以前，她就带了我阿姐去成仙。

今年，估摸着又到了带人上天的
特意给他制造了杀我的机会。

“小小船，荡悠悠，深夜湖上轻轻游……”

我唱着阿娘每次动刀时都会唱的童谣，子实果真盯上了我。

他从背后刺中了我的胸口，我没有求饶，也没有求救。

“我阿娘不是杀死那头母鹿的真凶。”

我替阿娘辩解。

“你知道茸茸？那我便没有杀错人。”

“我亲眼看到她动的手。”

提起那头鹿，子实气血翻涌得更厉害，他忍不住一口血喷在了我的脸上，这才勉强平复了些心情。

“那你为何不阻止呢？以你的修为，斩杀一个凡人，易如反掌。”

“我……”

“因为，你根本进不去百花村！”

每说一句话，我都需要大口喘气。可明明已经气若游丝，我却还没有死去，想来是银环和华殇的毒液里同样也蕴含着神力，吊住了我的性命。

天界的琼浆玉液多不胜数，能蕴养灵力的珍宝，比比皆是。你看，就连蛇毒，都能续命。

可惜啊，天界的神，早已饮腻了这些。他们现在，突然就迷恋上了人间至味。

“百花村外的禁制，是天界神明下的。”

我告诉子实。

“哼，神明以为你们凡人是弱者，一味地保护你们，却不知道，你们凡人最是狡诈。”

提起神明，子实也有不满。但他知道这个世界需要法则，所以即使不满，也未曾打破法则，只是在得知我要上昆仑丘时，跟了上来。

“不，百花村的禁制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为了圈养我们。”

“什么意思？”

听到我这么说，子实很费解。

“你知道凡人会圈养猪羊吗？为了吃到肉，我们会给猪、羊建造圈场，将它们圈养起来，给它们食物。等它们长肥了，我们就会将它们宰杀。”

“百花村就是天界圈养猪猡的圈场，我们百花村的人，都是他们的猪猡。”

“你胡说！神
，血放不干净留在体内，肉质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阿娘只是个凡人，即便上了天，也只是个屠夫兼厨娘，她自然是见不到任何正经神明的。

所以，听到她这话的，是位看守她做事的宫娥。

可天界一年一度的明净会，即便只是个负责看守的婢女，也可以将所有与灵肉有关的事情上报给神明。

这不，负责举办明净会的雪神就听到我阿娘说的话了呢。

“你在凡界杀过人？”

银月坐在高高的神台上，语气轻柔，却带着肃杀之意。

他们也知道，神明以人肉为食是件不光彩的事儿。

所以，当初他们挑选屠夫时，特地选了我娘这个十里八乡杀猪手艺最好、为人名声也最好的人。

“回神女，在上天界前，我只杀猪，不杀人。”

“那你是如何得知，在凡间宰杀……肉质更好的结论？”

“我是屠夫啊，杀了半辈子的猪，这死掉才放血的猪肉，和活着就放了血的猪肉，单看颜色就不一样，吃起来质感也相差甚远。”

“猪肉这样，人也一样。”

原本神仙是不吃五谷杂粮的，得道成仙后，他们的身体早已对吃食没有了需求。

因着某个堕落的神明百无聊赖之际，听说人肉肉质鲜美，便随便抓了个人烹煮了尝尝。

不想，人肉的味道与露珠花叶的味道区别太大了。

他明明已经去了距离天宫很远的地方蒸煮，人肉散发出的香味还是被一些神明捕捉到了。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堕仙的起灶之处。按照人间的律法规矩来说，那堕仙应该是难逃一死的。

可神明并没有理会堕仙，而是直直奔着烹煮人肉的铁锅而去。他伸出手指，蘸了肉汤浅尝。

就是这一尝，堕仙得了新的仙位，成了尚生星君，天界自此有了明净会，可我们百花村，却再也不是百花村了。

神明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呢？他们随手一挥，一切唾手可得。